乌衣斋

我是一个行走于阴阳两界的使者，这是我当阴阳使的第二年，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快就做这个使者。

 

可是一年前，我师父也就是上一个阴阳使说工作太久了，要好好休息，顺便安享晚年。我觉得他说这话时忒不要脸了，明明阴阳使是不老不死的，他怎么就好意思说出安享晚年这般的话来呢？

 

然而，天大地大，师父最大，我再怎么不愿，也只能认命做这个阴阳使。

 

这一次的任务，是来一个胡地公主的墓地，找出长明灯，然后把里面的灯魂放出来让他去将奈何桥旁的那个姑娘带走。因为那个姑娘不肯喝了孟婆汤去投胎还死活地赖在孟婆的身边，阎王爷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查了一下她的前世。于是乎，我只能利落地滚出来找长明灯了。

 

说来也巧，长明灯这种神物居然要阴阳使的血才能将灯魂唤醒，不是阴阳使这种特殊物种还不行。怪不得阎王爷找到我时，先是天上有地上无地将我夸了一通才交代任务。

 

只是，长明灯这中原第一世家唐家的圣物会是一个胡地公主的陪葬品，委实令人奇怪。而当我看到长明灯的时候，不得不感叹，先人造物的想法。谁会猜得到这平平无奇的一盏玉石灯，会是引魂续命的神物呢？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我还是用到划破手指将血滴进了灯芯。

 

等血滴满灯芯的时候，整个墓室都亮了。旁边也渐渐显现出来一个男……呃……鬼魂。不过，虽然他只是一缕魂魄，但也有着英俊的面容，这应该就是他生前的模样。

 

“你是阴阳使？”看到眼前的人，唐遇疑惑了一下。却转而想到自己出了长明灯，也就瞬间明白眼前人的身份了。

 

“你那么聪明做什么？”听着这七分肯定的语气，我有些郁闷，都没能隐藏身份耍他一耍，就被认出来了。

 

“呵呵，你放我出来，是要引我去轮回了吗？”唐遇轻轻一笑，差点就迷了我的眼，这人果然不负温文尔雅、如玉公子的美誉啊。

 

“可是我不想去投胎啊，投胎就会忘记她了。”还未等我点头，这人就低喃了出来，要不是我耳力好，还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投胎的话，你就得在长明灯里睡着。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却又无比的清醒，这样不是更痛苦？”我不由得佩服他，要是让我这样在长明灯里睡一百年，我想我早就已经疯了。可他居然还如生前一般，温柔如斯，清绝隽然。

 

“刚开始是痛苦的，可是后来，每时每刻地想着她，也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的。”唐遇陷入回忆里的眸光让我明白，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子。

 

“既然这样，不如你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这般念了一百年。”先声明一点，我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只是想找一找问题的根源，好引他去奈何桥，以完成我的使命。

 

也许，她留给他的回忆真的是美到了极点吧。不然也不至于，他只是回忆一下，就满面笑容。开口的时候，不仅笑意盈盈，还时不时地笑出了声。

 

唐遇自顾自地笑着，直到看见我瞪着他，才稍稍敛了敛笑意，缓缓开口：“你都不知道，他是我见过的最粗鲁的女子了，粗鲁到简直不能称她为一个女子……”

 

02

 

唐遇第一次遇到于惜芜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居然有小叫花子敢抢他这个唐家继承人的东西吃。就在他身边的人想替他教训她的时候，唐遇发现，这个男装打扮的小叫花子其实是个女孩子。他不由得暗忖，就没见过女扮男装扮得这么失败的，只要长眼的人都能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子了，还何必一身男子装扮呢？

 

于惜芜蹲在一旁快速吃完了手里抢来的糕点，但由于实在太饿，那些糕点还不够她填肚子。于是，她当机立断地站起身向唐遇伸手要吃的。

 

看着她伸出的手，唐遇简直要被气笑了。抢东西吃得满嘴都是，现在吃完还不矜持地伸手要。唐遇不理她，转身往回走，答应给妹妹买的糕点被抢去了得重新去买一份才行，不然妹妹该不依了。

 

于惜芜才不管他怎么想，他走她也跟在后头走。因为直觉告诉她，跟着他会有吃的。

 

不得不说，于惜芜的直觉真的很准。唐遇本就是个温文尔雅、清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哪里应付得来她这种近似于无赖的行为，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女子。只好招招手让她跟在他身旁，他带她去酒楼吃一顿，然后好把她打发走。

 

谁曾想，于惜芜根本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吃完饭后的于惜芜硬是跟着唐遇回了唐家，当起了唐遇身边的小厮，无论唐遇怎么赶都死活不走。久而久之，唐遇也就习惯了身边有着一个无赖小厮。虽然经常给唐遇惹麻烦，但也给他带来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乐趣，让他的日子不再像以往那么多年来一样单调乏味。

 

据她的说法，唐遇知道了她叫于惜芜，是胡地与汉人结合所生的孩子，因此才会有那么明显的胡地人的特征。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厮实则是个女子，唐遇就叫她啊芜，还严令她在人前必须好好扮个男子不能露馅。这么简单的要求，于惜芜当然答应了。她又不傻，说是唐遇的小厮，可实际上她都快成唐遇供着的小祖宗了，惹急唐遇这种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怎么会去做呢。

 

于惜芜跟在唐遇身边不知过得有多逍遥自在，如果不是自身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她想，一辈子就这么跟着唐遇吃喝玩乐，偶尔顺便给他添点麻烦增加乐趣，也是人间美事。

 

有时候，于惜芜也会被唐遇为什么对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那么好的问题所困扰。但是，她从来不是个将问题憋在心里的人，于是直接跑到唐遇跟前问了。

 

唐遇被问得先是一愣，而后便淡淡地笑道：“想对你好，自然便对你好了。”

 

“没有别的缘由？”于惜芜不信，哪有人没有理由地对别人好的。

 

“阿芜，你记着：唐家的人如果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除了喜欢这个人想对她好，便再无别的缘由了。”唐遇悄悄盯着于惜芜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表达自己的心意。虽然面色如常，但还是内心紧张忐忑的。

 

于惜芜眼眸黯然，却快速收敛笑着打哈哈：“原来我抱了一只这么粗的大腿哇？”

 

她不是听不懂唐遇的意思，他喜欢她，她何尝又不倾慕于他，只是她的身份和使命让她不能回应。

 

这样粗的大腿你愿不愿意抱一辈子？

 

唐遇神色微动，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一句话问出口，只是随着她一起转移话题。即使他很希望她能有所回应，可他不愿意强求她做任何不喜欢的事。她若是不喜欢他便不喜欢吧，他喜欢她就足够了。

 

这一次的对话，让于惜芜躲了唐遇整整五天。等唐遇再次见到于惜芜的时候，她已经被唐父在书房暗室里当成贼抓起来了。

 

03

 

唐遇说到这里又笑起来了，我看得莫名其妙，这时候不是应该愤怒吗？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你笑什么？”坐在墓室里的我被他笑得脊背发凉。

 

“笑那个傻姑娘啊，傻到没有做贼的天赋还偏偏来偷我家的东西，最后却还得我来给她解围。”唐遇神色温柔，自始至终，只要说着那个叫于惜芜的姑娘，他就一副温柔缱绻的样子。

 

“你替她解围？”这简直不可思议，唐遇喜欢那人不会已经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吧？

 

“是啊。”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已经将我心中所想全部表露，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她，甚至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我呆呆地点头，这的确很让我好奇。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中原人。你应该知道中原是如何从小教养一个女孩子的吧？中原的姑娘们啊，被死板的规矩教着，所有人的动作神态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实在是太无趣了。啊芜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她的出现让我知道女子并不只是一副死板的模样，还有的是像她这般鲜活灵动的存在。她就像是水墨画里用红墨点染的一轮明日，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唐遇就这么平淡的说着，却能让人清晰而明了的知道了他对于惜芜是怎样的深情。

 

的确，如唐遇所说的那般。

 

于惜芜潜入唐家暗室盗取长明灯的那晚，如果不是唐遇及时赶到撒谎说是自己让她来的，甚至是用性命发誓，她肯定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于惜芜不知道唐遇是怎么想的，那晚他将她拉走之后，只留了一句等着，便转身走了。

 

其实，在赶去暗室之前，唐遇就已经收到了派去的亲信传回的消息。

 

原来，于惜芜本名淳于惜芜，是胡地的天乐公主。此番来中原，也不过是因为表哥兼未婚夫受巫蛊所害命不久矣，想盗取长明灯来为之续命而已。

 

可即便如此，唐遇还是选择为了她背叛整个唐家。

 

过了十天之后，长安城里无人不知唐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温润公子唐遇，遭遇横祸奄奄一息，其师父已将其和长明灯一并带回师门为其引魂续命。

 

唐父在暗室里找不到长明灯，也四处找不到自己的儿子时，便知这不过是唐遇安排好的一切，虽痛心疾首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你这样，唐家无碍吗？”于惜芜、应该是淳于惜芜才对，对着和她骑马并行的男子问。唐遇的安排，她事先毫不知情，更没想到唐遇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唐遇闻言只是轻笑，但他的话语并不想他所表现的这般淡然，反而是霸气非凡：“唐家如今的地位从来都不是依靠长明灯才有的，有无长明灯对唐家来说都是一样的。有长明灯不过是让唐家多一丝神秘，便是没有，又有何人敢动我唐家一丝一毫。”

 

换言之，长明灯对唐家来说不过是一个摆设，或许也可以说是一颗灵药，在关键时刻能救一人之命罢了。可唐家人古往今来都是顺应天命的，天要我活便活，天要我死便死，又哪里想过用另一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呢。

 

“你已知我的目的，为何还会愿意这般对我，甚至送我回胡地？”这是淳于惜芜疑惑和想不通的地方。

 文  /  知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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