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斋

我还想跟你说，二狗现在不让我叫他二狗了，他现在叫赵墨白，前几天齐辰刚赐的名。

文/木桃

辰历三年六月三日  晴

 

记忆里北国从未有过这么晴朗的天气，这样的万里无云，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亮的我看园子里的那棵树都开始有点恍惚。

 

恍惚到，我看见那棵树结了双色的果子，你在那棵树下冲我招手。

 

“过来，阿定。”

 

可能是人老了吧，一有点事就想哭。

 

我有多久没见你了呢，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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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辰灭了张相正式亲政的那一年，我开始变得格外的闲，我经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或者去御花园，侍弄那些莫名其妙的花花草草。

 

我自己并不觉得无聊，宫里的人却觉得我好像魔怔了，可能是我平时太忙，连坐着的时间都奢侈，偶尔闲下来，连他们也不适应。

 

于是齐辰特意带了花农来陪着我在御花园挑挑拣拣，说这样总比在屋里闷着好。

 

寡淡如齐辰，竟然也开始关心人，我取笑他：“哟，我们齐辰也长大了呀。”

 

“开始懂得关心姐姐了。”

 

“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想让姐姐去说亲。”

 

于是齐辰又被我烦去批奏折了。

 

齐辰走了，清月就来了，这姑侄俩最近跟商量好的一样频繁的找我喝茶，清月更甚，她不仅喝我的茶，还要给我介绍相公，每次都带一堆画册让我看。

 

“你看这个帅不帅。”

 

“这个呢？”

 

“还有这个，京城西面的富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的。”

 

“清月，我是齐辰吗，我是不是该选妃了？”我把画册推回去笑着问她。

 

清月抿了抿嘴，连带着眼角都有点红。

 

“我还是陪你种花吧！”

 

齐明，你看，你在的话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烦，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他们却开始一直看着我。

 

于是御花园日常种花的就变成了我和清月两个人，齐辰偶尔会来看我们，然后摇摇头，仿佛在看两个傻子。

 

然后清月就会气恼。

 

“臭小子，我可是你姑。”

 

“大三岁的姑姑吗？”

 

御花园的阳光每天都一样明朗温和，混着花香，呆久了你真的会觉得好像活着真的就这样安详。

 

所以我总是觉得这世界薄情，少了一个人，日头一样会东升西落。

 

我总是看着齐辰的身影，想了很久也想不通那个跟在你身后故作正经的小大人什么时候都这么大了。

 

他跟在你身后，又小又无助的找我的时候，明明才十岁。

 

你都走了多久了呢，齐明。

 

我摸摸脸，继续种花。

 

02

 

在宫里住久了，我发现这里总是不把钱当钱，清月公主最近得了齐辰的恩准，经常和我一起在御花园里耗着，她说宫外种一株都被人摆出来展览的花，在这里不值钱一样的种了一园子。

 

我想起你也说过，只有奢靡和金碧辉煌才能突出皇宫相比于外面的好来。

 

但我又不是园丁，再娇艳的花朵对我都没有吸引力。

 

我只是想出宫，我只是很想你，齐明。

 

刘嬷嬷是这个宫里最有眼力见的人，她对齐辰说：“姑娘原本是很好的，只是可能最近闲下来了，睹物思旧人，所以很难过。”

 

“可能出去呆一段更好。”

 

齐辰气的摔了茶碗。

 

他生气我也要走，我真的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我会疯的，这个地方太多都是你。

 

我走在走廊里会想你在那里等过我，路过重阳门会想起你在那里征过兵，去御花园会看到你种的无果树。

 

回忆有时候真的会压死人。

 

我托了二狗带我出宫。

 

其实宫里是不让与外面私自通信的，但我住久了，多少有点门道。

 

你现在见了我，也会觉得我很厉害。

 

我托了我的侍卫拿了钱去找宫门上的刘公公，刘公公又拿着我的钱去找了李侍卫。

 

李侍卫第一次是不同意的，因为我地位比较特别，是当今圣上的密友。

 

于是我又找了清月公主当担保，不得不说关键时候还是公主仗义，公主二话不说替我跑了一趟宫门喊了二狗来接我。

 

我这才出的去。

 

北国的春天还是冷的紧，我们走的那天是个深夜，可能是十五或者十六，因为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二狗一如既往的虎了吧唧的，还没出门就问我，“你真的想好了吗？”

 

彼时我正在惆怅头顶的圆月亮，所以没有理他，我看不惯圆月亮，我总觉得月亮都圆了，人还不能相聚，是月亮对人的嘲讽，于是我不抬头看天。

 

可是不抬头，眼泪就会掉出来。

 

人老了，动不动就会想哭。

 

我正这么尴尬的半抬不抬着头，想着怎么才能把眼泪憋回去，就听见二狗又问我。

 

“你想好了吗？阿定。”

 

“齐明在肯定不希望你这么走了。”

 

二狗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啰嗦啊，我擦一把脸，踹他一脚，先他一步跑出宫门。

 

“走你的吧，二狗。”

 

“滚。”

 

二狗现在可真的是出息了，当了宫门的侍卫总管，管着整个重阳门，还是齐辰御定的驸马爷。

 

就是清月的未来相公。

 

所以二狗老不让清月和我混在一起，怕我把她带傻。

 

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想起以前我们三个在一起玩的时候，你也老不让我和二狗在一起玩，说怕他把我带傻。

 

他想想当初我是怎么做的呢，我是不是还是义正言辞的反驳你，说：“二狗哪有。”

 

然后你就笑了，摸村口肥狗一样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对，二狗哪有你傻。”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都很认真的记在心里，想着哪一天要和你吵架的时候就一件一件的翻出来和你说道。

 

可现在真的想起来了，我只想哭。

 

果然是老了。

 

我还想跟你说，二狗现在不让我叫他二狗了，他现在叫赵墨白，前几天齐辰刚赐的名。

 

你一定记得他的吧，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听说人死了以后记忆会消散，你的记忆去哪儿了呢？

 

我的齐明。

 

03

 

出宫以后我就开始沉沉的生病，二狗吐槽我大费周章出来是为了少活几天，在二狗的府上窝了几天后，齐辰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责令二狗赶紧把我送回宫里。

 

这么一倒腾，我感觉我病的更重了，我成夜成夜的咳嗽和发烧，清月一直守着我，大夫说是夜里出门受了凉，多养养就好了。

 

齐辰在旁边鄙视我：“跑一跑就受凉了。”

 

太医在旁边补充：“姑娘这是老毛病了。”

 

齐辰就更鄙视了：“知道老毛病还瞎跑。”

 

我一个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着，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屏蔽了齐辰和太医商量要给我多放点黄连的话，长长的做了一场梦。

 

那是我还小的时候，大概十几岁，你刚刚被接回宫，不嫌麻烦的带上了我，我正式的成了你的小跟班，进门跟着，出门跟着，跟久了，宫里的教养嬷嬷开始说你：“小姑娘这么跟着你可不是个事啊。”

 

可我自小孤苦无依，跟着你，好像有了家。

 

于是我无地自容的站在那里，好像给你添了麻烦一样不知所措，你看了我一眼，笑了，对嬷嬷说：“无妨。”

 

我从胆战心惊的跟着你成了有名分的跟着。

 

很快就是你归宫的第一场围场狩猎。

 

你决定要去，我总想给你点什么，但我什么也没有，于是给了你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平安符，护你平安。

 

我想，你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样才能有一席之地。

 

可是你这个熊孩子却和我去林场坐了半夜，我们久久的不回去，那天的月亮也特别圆，月亮撒下来的光是那种清亮亮的，我问你：“不去抓猎物真的没关系吗？”

 

你不回我话，只是依旧在月下靠着树坐着，偶尔抬头，问我喜欢星星吗。

 

你那时候的眼神，我感觉我要星星你都会替我去摘。

 

我从没那么认真的看过你，你好像突然长大了，下巴都染上了青茬，穿一身素色的衣服的你，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深不见底。

 

只不过溺死的人是我。

 

我就是在这时候看见树上藏了个人的，他拿着箭对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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